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想過搬遷到更好的地方去。
有的是為小孩換一個更好的學區(qū)。有的是想為老人家換一個更干燥通風更有電梯便利的小區(qū)。有的希望住在每天一打開門就看到海的地方。有的為了遠離核電廠。
他們說,臺灣是個寶島,有太多太多幽僻的角落等著知音去尋覓并親近甚至駐扎待定,終至不離開了。
有一個作家買屋于深坑,每次聊天至十點多鐘,便坐立不安,要急著回家。我總勸他,何不住在市內(nèi)?有朋友在九份開民宿,然冬天陰雨,我勸他,何不試著搬去花東?有年輕人開咖啡店,房東不斷漲房租,我總在全臺各地游逛時會替他想:嘉義大雅路適乎?臺南神農(nóng)街適乎?那些夢想自己有陶窯、有木雕工作室的藝術(shù)家總該有城市以外、卻又令他能有感覺的地方吧。那些想釀些梅子醋、檸檬醋,想手染一些天然染劑的布匹,想種些有機蔬菜的有心有志人士,臺灣之大,總有不差的地方可以選吧。
傳統(tǒng)言, 的鄉(xiāng)鎮(zhèn)有其基本條件,如醫(yī)院之配備、公共交通、學校的數(shù)量、市場、物價,當然,西方社會還考慮治安。臺灣,原本大伙不怎么談犯罪,乃不多也。然近日電視上呈現(xiàn),似有了些變化。
至若撇開醫(yī)院、學校等考慮的更自由自在歡樂追求者,則臺灣可遷居之地更寬闊矣。
像宜蘭的員山、三星、南澳。像云林的古坑。像桃園大溪、復興。新竹北埔、關(guān)西。南投竹山。苗栗南莊,或苑里的山腳。臺中清水的三塊厝;ㄉ徲窭、富里或稍東的永豐。臺南的新化。屏東的滿州。高雄的美濃。彰化的鹿港、二水。臺東的關(guān)山、初鹿、嘉義的六腳,以及嘉義市。
某次,朋友謂:你應該寫一本《臺灣鄉(xiāng)鎮(zhèn)遷居指南》。因為我拉著他們?nèi)腋皷|部勘察“最適合一家人過日子”的家園可能地點。乃這家人在“九?二一”地震后,事業(yè)停擺,終日在家泡茶,由于全家好客又燒得好菜肴,我每赴臺中,皆去叨擾。我?guī)е麄冊谂_東的山谷里細看,最后說,你們?nèi)粼诖俗∠拢嗫諑组g客房,周末權(quán)充民宿,旅客下榻,又能得饗晚飯一頓,且深坐聊天賞月,此種緣分,此種飄逸生計,其非至高境界!
有些先天優(yōu)美的鄉(xiāng)鎮(zhèn),為了吸引優(yōu)質(zhì)的人文情境進駐,亦可以獎勵之法引進聲譽早著的業(yè)者。往往最有效的方式是優(yōu)質(zhì)餐廳的進駐,鼎泰豐若開一大型分店在臺東市,則不但可容納極多本地及外地吃客,也會提高許多工作機會,更別提訓練無數(shù)的人才了。
像南橫的東端,有一“天龍吊橋”,吊橋附近有飯店,若能請來像臺中的Hotel One服務團隊打理,一年中辦個數(shù)場“步道festival”,屆時喜愛步道者如我,或許早就預訂下榻,而自然作家又是山徑古道的實踏者劉克襄或早被聘請為導覽講師矣。
臺北華山市場的“阜杭”豆?jié){,每早排隊;若店家團隊中一小部分人,想換個環(huán)境,如嘉義,則或許仍然生意興隆,且更造福一早要登阿里山的外國游客亦能一嘗香噴噴燒餅,這便是優(yōu)質(zhì)的遷居。
有些城市,仍有鄉(xiāng)鎮(zhèn)的優(yōu)勢;像新竹的老市區(qū),頗有古意,百姓的模樣與動作,猶緩緩慢慢的。但整體言,已愈來愈住居不易矣。
臺南,一直到今天仍是個最幸運的開發(fā)案甚少的優(yōu)佶城市。即使有人遷居進去,并無需大動鋼筋水泥干戈蓋新大樓,往往只是有新意的年輕人以更文雅的方式(如改造老屋)進駐它、活化它。鹿港亦保持不錯。一府二鹿三艋,臺南與鹿港,皆猶未過度開發(fā),何萬幸也。
相對之下,臺中市仍在大量地開發(fā)。有所謂的重劃區(qū);七期重劃區(qū)、八期重劃區(qū)等一塊一塊地開發(fā),然而人口僅一百萬的城市真需要那么多居住的空間嗎?downtown(舊市區(qū))卻許多當年繁華區(qū)塊早荒在那廂,租不出去,這種對比與懸殊,倒是頗值得警惕。
須知大樓的廣建,若無法廣用,便成了空屋率極高。長期的空屋率,便成了社會學所言的“鬼城”(ghost town)效應。原指美國西部的許多礦鎮(zhèn),金礦銀礦挖完,人去樓空,荒煙蔓草,便成鬼城。前些年赴日本東北,見盛岡、弘前兩市皆小巧可愛,人口數(shù)量與房屋大小極成比例,比起仙臺的市中心大樓林立,卻夜晚八九點燈光稀疏,不禁猜想日本有些城鎮(zhèn)“泡沫化”之程度。
的鄉(xiāng)鎮(zhèn),在于 的住居者與 的生活者。人,與發(fā)自他身上的溫熱,才會使一個地方變成適于居住,而不只是水泥與瀝青這類看似方正可以當成靠山的銅墻鐵壁。好的鄉(xiāng)鎮(zhèn),是人住出來的,而不是開發(fā)商建設(shè)出來的。
只有你為了去好好使用并寶愛一塊新地方,最終才能找到這片田園。
作者系知名作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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