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晨寫景
文/張華北
(作家)
晨光從蒙蒙云層濾過,攜帶著潮濕的氣息。驀然間有雪花飄落下來,這雪花委實太小了,既無霰的渾圓和落地的聲響,也無冬令雪花的閃亮。一點一點,像秋蘆的飄絮,也如極細(xì)小的紙屑輕盈地落。許是第一次見到這么輕微的雪,更把它們想象成九天仙子晨妝時敷散的香粉。雪花濡濕了村路、濡濕了屋頂,也濡濕了院落里反芻的黃牛的脊背。遠(yuǎn)村迷蒙在薄霧里,有雞鳴聲喚醒小村,雖不洪亮卻也濕潤得清爽。
驚蟄時氣溫轉(zhuǎn)暖,或有春雷乍動,會驚醒蟄伏地下冬眠的昆蟲。也引得古人詩情勃發(fā),“促春遘時雨,始雷發(fā)東隅,眾蟄各潛駭,草木縱橫舒”,對姍姍來遲的春日表達(dá)出欣喜心情。驚蟄百蟲蘇復(fù),春耕始忙。古人對一年中節(jié)氣的劃分,針對農(nóng)耕,也可謂精細(xì)和科學(xué)。
乍暖還寒,渤海灣大洼里是一番別樣景色,比之黃河之南春回恐要遲上一旬的時日。萬頃大洼已從冬日的寒凝里蘇醒,洼邊冰面已融,水波浸潤著潮濕的沿岸。走在洼邊,呼吸著帶著涼意的草秸的濕氣,腳步陡然間變得輕快許多。浮冰大片大片,像一個個孤島,殘雪把冰面粉刷成潔白的沙狀,冰面的足跡、小凹處融化出個個小窩。放眼看去,會聯(lián)想出美妙的豹斑,但冰斑更顯奇異的麗彩,大大小小、參差相間,水窩的幽藍(lán)、冰面的潔白更是奇妙的組合。
洼邊的蘆葦保持著去冬枯黃的面目,一叢叢搖曳在葦車壓過的土路旁。它們的根連接在土中、水下,新根在萌,鼓脹起空心的根節(jié),像生機(jī)勃勃的地蟲在千百年層層腐根上橫鉆縱行,與萬千的根須綰結(jié),組成龐大的生命根網(wǎng),等待著一齊鉆出水面、鉆出泥土喜迎陽光的日子。
洼邊樹叢的枝干在天幕背景里組成了剔透的畫面。柳干變得有了綠意,柳枝在風(fēng)中搖動得比冬日要柔,感謝春風(fēng)和緩了僵直的腰肢。柳芽苞看起來像一個個褐色的鳥喙,脹滿得閃出熒光。榆樹枝保持著一年不變的黝黑,所有的細(xì)枝上鼓出芽苞,如水墨畫師輕巧地點綴,但密集的程度超出了畫家的想象。白蠟的枝丫蒙上一層柔和的灰色,每一枝條疏朗地向上,展示出茁壯的氣韻。
大麻鳽是洼里來得最早的水禽,在水邊斜向伸出脖頸,靜候水中的游魚,蘆花色羽極好地為它們作了掩飾。早些時候它們就在冰上守候,直到冰面融化。白鷺不像大麻鳽那般呆滯,它們隨同春風(fēng)的北進(jìn)飛來,或一二只,或三五雙,靜候在水澤,常常迅速地向游魚出擊,總能有所收獲。白鷺不會總固守一處,不多時又會飛起,飛飛停停,像急躁的釣魚人,更換著垂釣的水洼。洼邊喜鵲總是帶著喜悅的“喳喳”聲,叼著干枝費力地飛上槐樹上的鳥巢,側(cè)身飛下樹時展開黑白相間的羽毛,又半旋飛上枝顛,與枝上的另一只保持了 的距離。麻雀蓬松的灰羽掩住了一冬凍羸的身軀,一只飛上樹枝時輕得竟無一絲聲響,它下意識地在干褐的枝干上啄了幾下,跳動著向上,再向上。相繼又飛來二三只,“唧唧、唧唧”,像相互的問候。樹下的茅草叢曾被寒風(fēng)吹刮成倒伏狀,但也有揚起的草葉保持著淡紅的尖梢。喜鵲驚擾了草中的藏匿者,一只雉雞怨憤地飛起,拖著一副五彩斑斕的長尾在樹叢間滑翔,頃刻間扎進(jìn)葦叢。雉雞與喜鵲、麻雀一樣,它們更感覺親近,是大洼堅韌的守望者,一年四季不愿離去。
北方的春雷在驚蟄時還很難聽到。唯有一年,驚蟄節(jié)令將去的夜晚,聽得雷聲驟響,如天車隆隆駛過天宇,由遠(yuǎn)而近,又驟然遠(yuǎn)去。我依窗聽雷,有小雨輕點玻璃,像清泠的揚琴為宏聲的鋼琴伴奏。雷聲時而如海潮涌來卷去,或如千萬面大鼓敲響排陣而來。
扒開枯葦根部的草葉,踩上松軟的潮土,還未見爬動的蜘蛛、游走的螻蛄或另一些不知名的甲蟲。但不久,這里會是它們繁盛無比的世界?莶輩仓形ㄒ姷木G意來自薺菜、苦菜,萌生的葉二三片點綴出欣然的綠,小若佳麗染綠的秀甲。高臺地上的果園在大洼邊并不多見,桃枝的熟紅已泛出鮮亮,冬棗樹還一味矜持地烏黯。林間飄起煙云,那里的枯枝敗葉已被點燃。馬車?yán)瓉砹藥S,被撒在一棵棵樹下,去歲的豐收今秋也許還會再現(xiàn)。
細(xì)小的雪花何時變成了小雨,濕了洼里的樹,濕了洼里的草,濕了田野里匍匐在地熬過嚴(yán)冬的麥苗。夜半,忽聽得雁鳴聲聲,開窗望空良久,沉沉夜色難見雁行,那稀疏的雁叫漸漸遠(yuǎn)去。
投稿郵箱:chuanbeiol@163.com 詳情請訪問川北在線:http://m.sanmuled.cn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