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嘉慶十六年(1537年),一場相當于現(xiàn)在高考的鄉(xiāng)試在湖北武昌舉行,主持考試的是時任湖廣巡撫的顧璘。顧璘是一代才子,自幼聰慧,21歲就中了進士,與同里的陳沂、王韋并稱“金陵三俊”,歷史上說他“有知人鑒”,就是善于識人。在這次考試中,有一個人就特別受他的關(guān)照,不過這次,他關(guān)照的方法不是提拔獎掖,而是讓他“落榜”。
這個人叫張居正,參加“高考”時年僅13歲,人稱“江陵才子”。顧璘在此之前就認識了張居正,第一次見面時就對他不凡的談吐感到驚訝,以致“許以國士,呼為小友”,也就是放下了巡撫和長輩的雙重架子,與張居正結(jié)為“忘年交”。后來他又專門請張居正到家里作客,而且拿成人的禮節(jié)來對待。他還把自己的兒子叫出來,指著張居正說:“這位就是荊州張秀才,以后他當了中樞大要,你可以去見他,他一定會顧念到你是老朋友的兒子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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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然,張居正雖然是考生中年齡最小的,但考卷卻答得相當漂亮。然而正當考官準備將他錄取時,卻被顧璘阻止了。原來張居正在考試之前曾寫了一首《題竹》,其中寫道:“綠遍瀟湘外,疏林玉露寒。鳳毛叢勁節(jié),直上盡頭竿。”他把自己比為鳳毛麟角,要就此直上青云。這一方面展現(xiàn)了一種自信與抱負,另一方面也透露著那么一點自負和高傲。這應(yīng)該是才子們的通病,因為沾染了才氣,難免眼光就高了,氣也浮了,古代許多神童的折戟沉沙,莫不過于此。
顧璘把朝廷派來監(jiān)督招生工作的趙御史請來,對他說:“張居正不是一般的人才,將來一定會對國家做出重大貢獻。但是13歲就讓他中舉,這么早入了官場,將來不過是多一個官場上風(fēng)花雪月、舞文弄墨的文人,對國家其實是一種損失。不如趁他現(xiàn)在年齡小,給他一個挫折,讓他多經(jīng)歷一些。”
這事遭到了副主考官、湖廣按察儉事陳束的堅決反對,因為他實在太愛惜張居正的才華了,他反對的理由是:“以后的事誰能說得準呢?但是從現(xiàn)在的卷面成績看,你不錄取他,那不是埋沒人才嗎?”
趙御史很是猶豫了一番,最終理智戰(zhàn)勝了情感,按照顧璘的意見,給張居正亮起了紅燈。
鄉(xiāng)試結(jié)果公布,呼聲 的“江陵才子”落榜,一時成為轟動的新聞。這對于此前早就習(xí)慣了順風(fēng)順水、到處都是鮮花和掌聲的張居正來說,由此帶來的打擊可想而知,他為此憤憤不平,很是不服氣。
顧璘也沒瞞著這件事,他找到張居正說:“是我堅持不錄取你。”雖然沒有更多的解釋,但從這一句話和那期待的眼神里,年少的張居正讀懂了一切。顧璘沒有看走眼,從此張居正沒有了抱怨,轉(zhuǎn)身投向了更扎實的學(xué)習(xí)與歷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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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后,16歲的張居正再次參加了鄉(xiāng)試,并考中了舉人。恰巧這年顧璘在安陸(今湖北安陸市)督工,張居正前來拜見,顧璘很高興,對他說:“古人都說大器晚成,這是作為中材的說法罷了,當然你不是一個中材。上次耽誤了你三年時間,這是我的錯誤。但是,我希望你有大的抱負,要做伊尹,做顏淵,不要做少年成名的秀才。”說完,解下了自己犀牛皮的腰帶送給他,說:“你將來是要系玉帶的,我的這一條配不上你,只能暫時委屈你了。”
在明代,衣服是不能隨便穿的,什么品級的官員穿什么樣的衣服,甚至系什么樣的腰帶都是有規(guī)定的,像顧璘這樣級別的官員,系一條犀帶已經(jīng)算很牛了。但在他看來,眼前的這個少年將來是可以系玉帶的,話語中的那種鼓勵與期盼不言而喻。
事實上,張居正的確沒有辜負顧璘的一片苦心,日后正是他主持了明代歷史上最重要的改革,成為國家的脊梁。清代的蔡岷瞻評價說:“明只一相,張居正是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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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為一代偉大的政治家,張居正一生最感激的人,就是曾經(jīng)讓他落榜的顧璘,他后來在寫給友人的信中說道:“仆自以童幼,豈敢妄意今日,然心感公之知,思以死報,中心藏之,未嘗敢忘。”意思說:我那時候年齡還小,不知道將來會有什么樣的發(fā)展,但是我內(nèi)心知道顧大人是真正懂得我的人,即使以死相報也在所不惜,這種想法,我到現(xiàn)在還不敢忘記。
一個人的偉大,不在于自己比別人高多少,而在于肯于把別人舉上自己的肩膀。顧璘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,至今仍給我們留下如此溫暖的記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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