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民網(wǎng)2003年08月12日書摘:1993年:朱镕基鐵腕止“通脹”
“三年‘治理整頓’中那種低速徘徊的疲軟之風,已蕩然無存”,中國新聞社的一位記者這樣說?磥砬闆r真是這樣。1993年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召開的時候,大干快上的氣氛不容置疑。李鵬得以連任總理,政府的經(jīng)濟方針改弦更張了。不再讓大家“過緊日子”,而是要求“加快改革擴大開放”。
《憲法》在五年前已經(jīng)修改過,但現(xiàn)在大家覺得有必要再次修正。兩千多個代表一表決,就在《憲法》里加上了“社會主義初級階段”,還把“實行計劃經(jīng)濟”改成了“國家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(jīng)濟”,把“農(nóng)村人民公社”改成了“農(nóng)村中的家庭聯(lián)產(chǎn)承包為主的責任制”,又說國家的根本任務是,“集中力量進行社會主義現(xiàn)代化建設!边@些話在今天聽了就像一碗白開水,可在當時都是了不起的,都是第一代領導人不想做、第二代領導人不敢做的事。可是說老實話,這里面的價值,與其說是法律的,不如說是政治的。就眼前來說,它對全國的影響就變成了加快改革加快建設的激情!皯椃ù筮是改革大?”在廣東出版的《粵港信息報》這樣問道。它的一篇評論里面說:“連憲法都不能阻止改革,還有誰能阻止呢?”
但是分歧還是越來越大。4月1日,中央政府的領導者放下人民大會堂里的代表,把省長們統(tǒng)統(tǒng)召到中南海里來,說是通報經(jīng)濟形勢,請求大家“積極、正確、全面地領會鄧小平同志重要談話和黨的十四大精神,既要抓住機遇,加速發(fā)展,又要注意穩(wěn)妥,避免損失,特別要避免大的損失。”所有人都能聽出弦外之音。于是大家都開始各說各話。廣東的說:“就全省來看,我們并不熱!备=ǖ恼f:“連廣東都不熱,我們更不熱。”江蘇的說:“我們只有個別城市的速度較快,但那主要是由于外資的進入!毖酝庵,這速度和你中南海說的不是一回事。海南省長擺出環(huán)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,根本不說自己“熱”還是“不熱”。廣西說,“我們是剛剛開始”。江西說:“我們這里連溫度都沒有。”這意思是說,他們是冰天雪地,何熱之有?至于西部地區(qū)的那些省,甘肅、寧夏、新疆、陜西……都說自己正被甩得更遠,追還追不上呢!大家都說1993年一定是“大干快上的一年”,應該比1992年有更大作為。這些人來自東西南北,統(tǒng)轄一方百姓,現(xiàn)在個個摩拳擦掌,根本不顧中南海說什么,只等會議結束,殺將回去,給已經(jīng)燃燒的熊熊大火再澆上一盆油。
今日中國到處都在傳染浮躁,有如昔日中國到處都在傳染意識形態(tài)。地方政府的官員不再乞求中央政府給錢,他們忽然發(fā)現(xiàn)有更好的辦法弄到錢:到銀行去,想拿多少就拿多少。每個城市銀行里的官員都是他們任命的,自然惟命是從。中央銀行對貨幣和信貸的控制不再有效。越來越多的證據(jù)顯示,銀行里的錢正在滾滾而出,就像流水從決了口的大壩一瀉千里,恣意 ,怎么也擋不住。4月份統(tǒng)計局發(fā)布報告說,地方政府的投資比中央政府還要多。這就再次證明,大多數(shù)人都把中南海的勸告當成了耳邊風。在商品市場上,通貨膨脹真的卷土重來了:大城市的生活物價指數(shù)漲了百分之十七,而原材料價格上升了百分之四十,這預示著更猛烈的通貨膨脹將接踵而至。自從1988年以來,人們再次萌發(fā)搶購商品的沖動,貯存美元、黃金和優(yōu)質耐用消費品的現(xiàn)象日益普遍。看到這種情況,世界銀行的專家也開始坐立不安,趕快寫出報告,向中國政府發(fā)出警告:“這些現(xiàn)象如不及時制止,當經(jīng)濟增長率放慢時,可能演變?yōu)橐粓鼋鹑陲L暴!
世界銀行的警告是在1993年5月發(fā)出的。只要說出一件事情,就可以知道這不是無病呻吟。有個姓李的湖南人,公開身份是某縣物資局的干部,其實是個膽大妄為、機變百出的騙子。此人有一天忽然豪氣大發(fā),提出公款一百萬元,又在銀行透支一千萬元,殺奔深圳,一舉買下十五萬股“蘇三山”以及其他若干股票,又跑到北海市街頭小攤刻了一枚印章,上面是“正大置業(yè)公司”,接著回師湖南株洲,找了一個周末跑到縣郵電局,向深圳和海南的報紙發(fā)出傳真,說“正大置業(yè)”已將“蘇三山”百分之五股本收歸自己賬上,總計二百五十萬三千三百股,又把那假印蓋上。編輯看了印章,也不證實,就把消息發(fā)表了。可以想像后來發(fā)生的事情:星期一,“蘇三山”大漲百分之四十,有兩千萬股換了主人,這姓李的乘機拋出,大賺一筆。兩周以后,東窗事發(fā),李被捉進監(jiān)獄里去?墒浅汕先f跟著買進的人全都倒了霉,他們不僅把一億兩千萬元套在“蘇三山”上,而且過了很多年還不知道這姓李的叫什么名字,也不知他是否犯法,是否被定罪判刑。這種事情即使在那個混亂的時候也是屬于極端,畢竟少有,但是其中包含的所有要素:人的發(fā)財欲望和想像力、公款和銀行里的錢就像自家的、欺騙、輕信、操縱媒體、追趕風潮、制度與道德全都沒有約束力、法律也無可奈何……凡此種種,在整個90年代都有代表性,而在1993年5月的“蘇三山”事件中,不過是個開頭。
老實說,這局面讓中央政府尷尬,新一代領導人的執(zhí)政能力再次面臨挑戰(zhàn)。中央政府在治理通貨膨脹中,副總理朱镕基顯示了高超的領導才能。朱镕基擁有十足個性,頭腦敏捷、行事專斷、疾惡如仇、幽默而富有人情味、藐視強者而同情弱者,這一切都是官員中間極為罕有的品格。1993年他六十三歲,仍舊保持著超群的記憶——把圓周率背到小數(shù)點后近三十位。他是中南海的高級領導人中惟一給自己定下“三不”規(guī)矩的人:不受禮、不剪彩、不題詞。一個外國記者研究了他的所有照片后,說他不會笑。一個中國記者多次聽了他的講話后,說他“有四敢:敢說,敢干,敢怒,敢愛”。全世界的媒體都開始注意這位副總理,有個人說他:“從‘右派’到 中央政治局常委,其跨度之大,非堅忍不拔之人莫能過也。能越過這個跨度的僅此一人!辈贿^,我們還是寧愿把他看作時代的產(chǎn)物。如果不是遇上鄧小平那樣的人,如果不是遇上90年代初期那種經(jīng)濟萎靡的局面,這個人也許會在地方官員的位置上終其一生。又有人對他大加贊譽,說他是“處理棘手經(jīng)濟問題的行家里手”,還說他是“鐵腕”。其實,任何一個熟悉中國領導體制的人都能想像,如果沒有總書記 的支持,他是不可能坐在副總理的位子上像總理那樣發(fā)號施令的。
應當說, 與朱镕基聯(lián)手應對大局,是1993年夏天中國最重要的事件。朱镕基晝夜苦干,周末也沒有停下來,到星期一,完成了他的報告。而他們也真的想出了種種應急的辦法:提高存貸利率和國債利率;收回超過限額的貸款;股份制公司掛牌上市;削減基建投資;削減行政費用百分之二十;重新審查開發(fā)區(qū);改革外匯留成制度;停止用“白條”支付農(nóng)民的糧款;停止地方當局向企業(yè)和農(nóng)民集資;停止出臺新的價格改革措施;如此等等。黨的方針具有如此鮮明的個性,實屬罕有,一看就知是出自朱的手筆,但是可以肯定他得到了 的支持。6月24日,這些辦法由 中央和國務院聯(lián)合頒發(fā)全國執(zhí)行,成為震撼全國的“十六條”。這還不算,副總理又接連發(fā)出了七個指示,把國務院的十個督察組派到二十個省區(qū)(后來又嫌不夠,再增加七個省)!岸讲臁钡囊馑迹褪潜O(jiān)督和檢察,其成員不僅僅來自中央政府的經(jīng)濟部門,也包括專司人事和黨紀的中央組織部和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。與此同時,內外輿論一致呼吁,局部服從整體,下級服從上級,全黨服從中央,保證中央政府政令暢行。這種將經(jīng)濟與黨紀聯(lián)系在一起的辦法,讓那些地方的官員不敢放膽胡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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